呵……就知道你没听过。”司徒耸肩,“她叫金溪云,是蜀中鹤鸣山庄庄主的独生女儿,据说貌美如仙,而且武功也不错。”停顿了一下,看了看专心听他说话的黄半仙,“这次,她邀请了十路天下豪杰,说要选婿。”
黄半仙点点头,低头继续看书。
“我还没说完呢!”司徒又踢了他一下,“这次去求亲的人不少,你知道是为了什么?!”
黄半仙被迫再一次把视线从自己的书上移开,小小心心地看了司徒一眼,心说:“大家都和你一样,好色又很闲~~”
“想什么呢?”司徒坐到他身边,揪他头发。
黄半仙就想跑到对面去,司徒狠狠瞪一眼,“敢跑就摸你痒痒!!”
低头可怜兮兮地瞅着自己在那人手中的一缕头发。
“鹤鸣山庄的庄主,也就是金溪云的爹金鹤鸣,号称天下第一富!”抓着头发在手指间绕啊绕,“谁娶到金溪云,就等于坐拥天下财富,所以,这次求亲除了江湖人之外,还有皇亲国戚和高官。”
说到这里,就见黄半仙拿着书的手抖了一下。
司徒满意地笑了笑,“也就是说,那个心心念念想要抓你回去做官的瑞王爷,也会来。”见黄半仙脸上出现了一些惊慌的神色,司徒继续说,“求亲的据说不是他,是他辅佐的那个二皇子。”
“你,何必去趟这浑水……你又不缺钱。”黄半仙小声说。
“谁说我是为了钱?!”司徒不屑地撇撇嘴,“我是要去看看那个金溪云是不是真的有传说中的那么漂亮,如果够天下第一美人的资格,我就把她娶回来。”
“……”黄半仙想了想,张张嘴,似乎是欲言又止,最后,还是没有说话,低头看书。
“你想说什么?”司徒揪住他头发一扯,“说!”
“我……我是觉得……”黄半仙盯着书说,“是不是天下第一美女什么的不重要,重要的是你是不是真心喜欢,要是真心喜欢,漂不漂亮不重要。”
司徒盯着他看了半晌,问:“她要是不漂亮,我为什么要真心喜欢?”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黄黄沉默半晌,再一次确定,这人实在是……肤浅!低头继续看书。
“喂!小鬼。”司徒突然推了他一下,“你喜欢什么样的?我顺便帮你也解决了!”
黄半仙摇摇头,“这三年,不可以。”
“什么意思?”司徒奇怪,“你上次好像也说,这三年不能回家乡,怎么回事?”
黄半仙难得地放下书,盯着车帘外碧蓝的天空,淡淡地说,“我可能活不过这三年,说不定还会连累身边的人,所以不能回家乡……要是我能活过二十岁,那就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了……娶亲这种事,到时候再想吧,现在有书看就好。”
“为什么活不过三年?”司徒惊讶,“你有病?还是中毒了?别看木凌那小子是个病夫,不过他是名副其实的神医!他除了自己谁都能治好,连死人都能救活!你找他看看?”
“不是生病的事情……”黄半仙连忙摆手,“这个……没关系,我家人都已经过世了,也就是说,这三年,只要没有人喜欢上我,我也不喜欢别人,那么就算真的突然死了,也不会有人伤心,自己也不会伤心,所以不要紧。”
……司徒无语地看了他半晌,突然伸手搂住他肩膀晃啊晃,“书篓子,你才多大啊?就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子,别这么消沉!等到了县城,爷带你去找找乐子,让你知道知道这花花世界有多奇妙,看你这样子肯定还是个雏儿吧?哈哈~~爷爷带你去开□……”
“呀啊~~~”马车里又传出了黄半仙的“惨叫”和司徒的“淫笑”声……
木凌和蒋青在车外连连摇头,心中暗叹,“可怜的小孩……落在狼手里了!”
车马在日落时分到了大邑县城,高耸雄峻的鹤鸣山毅立在城西,遥望,就可以看到山顶鹤鸣山庄的宏伟华丽。
司徒他们的马车没有在城中停留,而是直接上了鹤鸣山。
金溪云总共发出了十张帖子,也就是说,这次来求亲的有十个人。这十人可以说是当今天下数一数二的年轻俊杰,身份地位都非同一般,金鹤鸣把他们安排在了鹤鸣山庄的别院里,位置正好在鹤鸣山的半山腰。
司徒的人马刚在别院门口停下,对面的山路上,也行来了一队车马,停到了司徒人马的对面。
走在队伍最前面的,是一个看来不到三十岁的青衫锦袍男子,样貌凌厉,无处不透露着威严。
他下了马,看到也正从马车里下来的司徒,微微一笑,对手下一摆手。
身后的手下众人齐齐下马,走到马车前一起跪下。
车帘挑起,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监扶出了一个二十来岁、满脸病容的年轻人。
司徒在心中暗笑,这个就是当今皇上唯一的儿子,二皇子辰季么,简直就是病入膏肓了。看辰季脸色青吁吁,弯腰驼背,走了两步路就气喘吁吁……这样能活过半年么?!
听说当今皇上也是个病包,每天呆在深宫苟延残喘。
这江山,对内全靠皇弟瑞王辕璟顶着,对外全靠妻舅兵马大元帅齐奕支撑……天下人都知道,等当今皇帝一死,瑞王和齐奕必然要一争天下,现在两方都只是在积极筹划,至于这个二皇子辰季……只是一个傀儡而已。
两方人马一到,别院的大门立敞,早已等候多时的金鹤鸣带人迎了出来。
金鹤鸣看起来也就四十几岁,精神奕奕,满面笑意。
司徒上下打量了他一眼,心中暗道:“老狐狸。”
众人礼毕,金鹤鸣刚要往里迎,却见司徒回身将车帘轻轻一挑,伸手到里面,似乎是要扶什么人下来。
众人都向车里望去,心中好奇是什么人让这位名震江湖的司徒帮主如此上心……
黄半仙在车里就感觉到气氛不对,心中明了司徒是故意拿他来炫耀,这不是要害死他么…………
正在犹豫,却见司徒的眼神凌厉了起来,脸上却还带这笑,轻柔却不容怀疑地说出了一个字:“来!”
黄半仙无奈,只得把手伸出来给他,被一把拉了出去。
众人先看到伸出来的一只手,洁白瘦削——不似女子,但对于男人来说又太小了些,莫非是个少年……
果然,就见在司徒的牵引下,一个一身白衣的清瘦少年被拉了出来。
就见这少年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,形貌清秀,虽然没有羽扇纶巾,但却有那么一丝仙风道骨的神韵,都看得有些呆,反应不过来江湖上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号人,或者是司徒的某个亲戚?
这时,就听瑞王突然轻轻地笑了笑,道:“原来是黄小先生,先生上次不辞而别,可让小王好找啊!”
黄半仙不敢抬头看瑞王,这个男人他只见过一次,那次被他抓了,非要逼他做官,好不容易才逃出来……真不知道他千方百计抓自己究竟想干嘛。虽然没有交谈过几句,但是他给自己的感觉就像是蛇一样,冰冷阴森,与他眼神相对,就觉全身不自在。
“呃……这位小先生是……”金鹤鸣见司徒和瑞王都对此少年礼遇有佳,不由地好奇起他的身份来。”
“金老爷子没见过,不过肯定听说过!”司徒朗声笑道:“这位就是能破天劫、洞天机的活神仙——黄半仙。”
04 入戏至深
04入戏至深司徒一直觉得,人生不过是一出戏,无论有没有人看,唱戏的人都要尽力把自己的角儿演好,涂了白脸演曹操,你就要够坏够奸诈,少半当中使出性儿来演刘备,再好,也叫不伦不类。
打从出生开始,他就不是什么好人,十来岁学会杀人,便入了江湖。
江湖在他的眼里,不过就是一个大的戏台子,今天你唱得好,有人给你喝声好,明天别人唱得比你好,那你就要滚蛋,两三天后,再不会有人记得你……这就是戏。
把黄半仙从马车里拉出来的瞬间,他满意地欣赏着周遭人的眼色,任你是万人之上的皇亲,或者是富甲一方的乡绅,每个人的眼中都会有一瞬的羡慕与妒憾……于是,他就会在心里觉得很爽,具体爽些什么,得意些什么,你要问他,他自己也说不清楚。
只是,握在手中那只手的瘦削和冰冷,还是透过掌心传递了过来,微微地颤抖,仿佛是冷……
几乎是出于某种本能,司徒并未多想,就把那少年拉到了身前,双手放到他的肩膀上,似乎是给那个不自觉发颤的身体一些依托,又好像是在对他宣告,在这个位置,在这双手下,是绝对的安全。
只是司徒不曾想过,戏这种东西,很容易以假乱真,他轻轻巧巧地这一拉,不仅把别人拉进了戏里,也把他自己卷了进去。
入了戏的人,想要出戏……就只能等锣鼓声停了…戏台子垮了…看戏的人厌了…唱戏的人倦了……
黄半仙和司徒不一样,他从自己踏出车门的第一步起,就知道自己一脚踩进了江湖里,从此以后,注定是要站在风口浪尖上了,三年的劫数,果真是在劫难逃么……
只是,司徒放到他肩上的那双手,给了他一些希望,就像是溺水之人抓紧救命的稻草一般,不是疯癫了,是别无选择。
瞬息间,心思已经是千回百转,每个人的心里,都有了一张谱,接下来,就各自唱各自的了。
金鹤鸣引着众人进了别院,先是安排住宿。
十处院落,散布在巨大花园的十个方位,彼此间距离比较远,没有主次之分,除了房顶琉璃瓦的颜色……
这里,也可以看出金鹤鸣的细心,十处房顶,十种颜色,比如二皇子的,就是黄色;比如司徒,就是黑色。
黄半仙的房间就在司徒的隔壁,待金鹤鸣走后,司徒就命人把黄半仙屋里的床,搬到自己屋里去。
还是出于本能下的令,你要问司徒究竟是为什么,他也想不明白,或者说,他根本不会想~~想明白了又有什么用?
一切安排妥当后,司徒低头看看身边的黄半仙,笑着问他,“书篓子,人早就走了,你可以放手了吧?”
黄半仙这才注意到,自己一直紧紧抓着司徒的衣裳角儿,像是生怕被人逮了去似的。
这时,院外又有车马的声音,想来是其他人也到了,昨天和今天两天,十路人马都会到齐,司徒算是来得晚的,估计还有几路也早就已经住下了。
很快,就有人来通禀,说是今夜将会在别院正中的花园中设宴,请小姐出来和大家见面。
司徒刚才见了金鹤鸣的脸,心里就计较,那做娘的得多好看,才能把当爹的那部分给弥补过来啊,这位金大小姐……够呛。
视线又一次落到院中,就见斜阳下的石凳上,靠着一株劲松,那小孩正在翻着一本书……
刚刚的紧张过后,他似乎已经释怀了,又恢复了初见时那种看破红尘的味道,眼神里淡淡的疏离,脸上没有表情……也许只有在揪住他头发时,那种委委屈屈瞪人的样子,看起来才像是个人……唉,神仙也不好做啊。
木凌在院门外和蒋青安排人手值夜,回头就看到这样的景象,司徒安静地坐在台阶上,看着院中的少年发呆,不由觉得不可思议……这司徒,难得静下来一会儿。
入夜,华灯初上。
司徒带着黄半仙,木凌蒋青和几个手下,一起在仆从的带领下,来到了别院中央的巨大庭院里。
话说这金鹤鸣不愧是富甲天下的主儿,看这院子富丽堂皇的,皇宫也不过如此吧。再看那二皇子惊得张大了嘴四周张望,就可见一斑了,倒是瑞王够稳当,坐在次席给皇子倒酒,殷勤的面孔,眼里却是淡漠。
司徒等恰恰是最后一桌到的,因此引起了不少的注意。
黄半仙跟在司徒的身后,尽量低头,但别院中早已传开,这位少年就是活神仙,大家纷纷交头接耳,眼神中满是打量和窥探。
这时,就听“哗啦”一声响,不远处一张桌子上的人猛地站了起来,他的动作有些太大了,身前的桌子被撞到,翻了好些个杯子。
那人却全然没有注意,只是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黄半仙看。听到响动,司徒等也都转脸看了过去,眼神相对,黄半仙就是一个激灵……
那是个三十多岁,留着胡子的中年人,皮肤比较黑,也有些粗糙,样貌却是不丑,只是眉宇间的杀气太重,外加左眼下方一道寸余的刀疤,让人感觉有些可怕。
他身上穿着软甲和黑色的袍子,一看就是个武将。
黄半仙以前从未见过他,见他紧紧盯着自己,猛地就打了个哆嗦,下意识地往司徒身边靠了靠。
司徒也注意到了那人的眼神,心里觉得蹊跷,但看到靠上来的小孩,还是本能地伸手护住了他,往身前一带,让他坐在靠里的位置,自己坐外面,正好帮他挡住那凌厉异常的视线。
坐下后,还是伸手揪住小孩一缕头发,低声问,“你认识他?”
黄半仙不敢动作太大地抢头发,怕引起人的注意,只好轻轻摇摇头,然后可怜兮兮看着自己在那人手里的头发。
司徒放开了他的头发,顺手还帮他拢到耳后,动作温柔异常,不自觉地,还透出一丝宠溺来,身边的蒋青心道,“帮主也到了该娶个老婆生个孩子的年龄了~~”
那厢,中年汉子还站立着,双眉紧皱,似乎是在思考什么,手下一人轻轻拉了拉他,低声道:“元帅……”
中年人缓缓坐下,但眼中的疑惑却越来越浓。
看到他的反应,瑞王满意地端起酒杯淡淡啜了一口,而坐在上席的金鹤鸣更是心里豁然,这黄半仙,绝对不简单。
司徒扫视了一圈众人的表情,心中有了计较,低头对还惊得不敢抬头的黄半仙说,“书篓子,知道那人是谁么?”
黄半仙摇头。
“他就是当今的兵马大元帅,皇帝的妻舅,护国侯齐奕。”司徒说完轻笑起来,“他和瑞王都是最有可能当皇帝的人,这两人同时那么看重你,小东西,你身上究竟有什么秘密?”
黄半仙一听齐奕这个名字,就是一震,微微皱眉思索,越想,脸色越白……
司徒见他一脸快要晕过去一样的紧张,又伸手揪揪他头发,云淡风清地道:“没关系,反正现在你是我的,你也不用怕,我都说了,这三年供你吃住,还有看不完的书~~”
金鹤鸣轻轻咳嗽了一声,拉回了众人的注意力,他首先端着酒杯站起来,给众位敬酒,说些客套话……
黄半仙听得索然无味,就拿眼睛环视四周,看看还有些什么人。
正在四处打量着,就看见在离他们不远处的一席上,坐着一桌白衣人,很引人注目,为首的一个,眉目清俊,雅致至极,黄半仙看得有些呆了,心中赞叹这人真是好看,下意识地又多看了一眼。不料眼睛刚扫过去,却见那人猛地抬头盯着他,黄半仙吓了一跳,瞪大了眼睛抽一口气。
那人见黄半仙像只惊了的兔子一般,突然无声地笑了起来,脸上满是促狭,边笑,还边对他眨眨眼。
黄半仙知道那人是有意戏耍他,不做声,低下头,脸上却是有红晕泛出,正不自在,却觉司徒猛地揪住他的头发拉了一下,惊得他差点叫出声来。
司徒低下头来在他耳边轻声说:“小鬼,都跟你说了你这三年是我的,吃我的用我的,你还敢看别人?!”
黄半仙脸立时又红了几分,低下头,不说话也不再抬头看了。
司徒觉得好有趣,这小孩的样子,倒像是在赌气。
很快,金鹤鸣的客套话说完了,于是吩咐人上酒上菜,这里的人,哪个是在乎吃喝的,他们都急着要看看金溪云。其中有一张桌子上的人比较性急,对着金鹤鸣喊了一声,“金老爷子,这金小姐怎么不露面?都等着看呢。”
众人寻声望去,就见那桌的几人都不是中原打扮,看起来像是外族,黄半仙从他们的衣着上看出来,这些是羌族人。
司徒打量了那些人一眼,回头看木凌,挑挑眉:“什么人?”
木凌小声告诉他,那是羌族的皇太子夏汾。
金鹤鸣笑了笑,连连点头,吩咐下人说,“去请小姐出来。”
下人下去后不一会儿,就见从院外大大方方走进了一个红衣女子。
在场众人好些都发出了赞叹之声,纷纷道这女子美貌。
黄半仙也好奇地探头看了一眼,那女子个子不高,看起来很是小巧,标准的蜀中女子长相,可爱甜美。
四周人都在赞叹其标致,或者更确切的是在庆幸她不丑~~加上她父亲的万贯家财,够了。
唯独司徒看了一眼就回头对黄半仙做了个鬼脸,拉了拉他头发,说:“这还蜀中第一美女??她还不如你好看呢!”
黄半仙被他说得脸上又红了几分,司徒笑,“脸红了就更好看了~~”木凌狠狠瞪他一眼,心说你个司徒,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,你以为你是在路边调戏民女啊?!
金溪云婷婷袅袅地走出来,到了他父亲身边坐下,神情自然,没有半分女儿嫁的娇羞之态。
她坐下后向下面环视了一圈,一桌一桌地看过去,看完后,在金鹤鸣的耳边耳语了几句,随后给众人行了个礼,款款地走了。
金鹤鸣笑了笑道:“明日,我会在山顶鹤名山庄摆下擂台,此次选婿共分文试和武试两个环节,明日先是文试,各位都可以带一个帮手前往。”
宴会很快散了,各家都要回去好好准备一下明日的比试。
司徒回到院子里就喊晦气,吩咐木凌收拾东西,当夜下山,这女的他看不上。
木凌大摇其头,说:“你这样走了,人家还以为你怕了,黑云堡丢不起这人。”
司徒暗自窝火,却见蒋青走进来说:“帮主,齐奕说要求见黄半仙。”
05 无意争春
05无意争春很久以后,司徒问黄半仙:“为什么你这么喜欢看书,书里还能长出花儿来不成?”
小黄轻轻地合上手中的书,不答反问:“你写一个字,要多少时间?”
“一个字?”司徒耸耸肩,“眨眼就写好了。”
伸手轻触司徒的眉眼,小黄淡淡地说,“你这一眨眼的所有思绪,都会在这个字里,或喜或悲……有些人拿一辈子来写一本书,把这本书翻完,就等于体味了他一辈子的思绪……或喜或悲。”
“那你干嘛只看书,不写书?”
“大概是看多了别人的故事,然后就觉得,发生在自己身上的……也不过是个故事……既然是故事,就总会有结束的一天,我想等一切结束的时候……再写。”
司徒拉起他的一缕头发,在五指间环绕,良久才说,“结束了一个……还可以再开始一个……”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蒋青回禀说齐奕要见黄半仙,司徒听后冷笑:“你去告诉他,就说已经睡了,不见客。”
话还没说完,就听院里一阵骚乱,齐奕带着人闯了进来。
司徒皱皱眉,拉过黄半仙,说:“书篓子,进屋休息。”说完,就揪着小孩的衣领子,把人提了进去。
齐奕此时已经闯进了院子,刚好看见司徒提着黄半仙进屋,一把关上了门。
“等等……”大喊一声,刚想冲过去,就见眼前人影一闪。
“请留步。”蒋青挡住去路,脸上看不出表情,声音却是冰冷。
“闪开!”齐奕挥掌就拍了过去,“挡我者死!”
这一掌重重地拍在蒋青的肩头,感觉却像是拍在了软软的棉花里,完全不着力!
齐奕一惊,就见眼前人冷冷看了他一眼,一甩肩……齐奕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,就被震开。手臂一震钝痛……猛地后退了好几步,就觉手臂酸麻,低头一看,掌心被震裂了,满手都是血。
齐奕虽然不是江湖人,毕竟也是统帅千军万马的将领,武艺高超,并不是普通角色,竟然连人家一招都接不住……
有些不敢相信地睁大了眼睛,看着拦挡在前面巍然不动的蒋青,齐奕眯起了双眸,“一个门倌不会有那么好的功夫吧,你是谁?”
蒋青不答,抬手送客,“请回。”
“不行!”齐奕一摆手,“我一定要见他,我有重要的事要问个清楚!”
看着齐奕一脸激动的神色,蒋青摇头,“再不走,就要你的命。”
“放肆!”齐奕身后的一员随从狠狠瞪了蒋青一眼,“你知不知自己在和谁说话?!”
蒋青的眼神变得阴冷,刚要抬手,就听身后有人探出头来对齐奕他们喊,“他脾气不好,快跑!”
说话的人,正是木凌。
齐奕沉默了片刻……黑云堡果然深不可测,单单一个手下就如此厉害,帮主司徒……更不会是小角色。
“……走……”不理会手下惊异的目光,齐奕转身离去。
见众人走了,蒋青的脸色才慢慢地恢复过来,已经走到身边的木凌拿出一把煮药用的小蒲扇对他扇啊扇,“快下下火啊下下火……别把人房子点了……”
蒋青抬头望天,长叹一口气,他实在是受不了这个呱噪的神医,无奈人家是司徒从小一起混大的朋友,黑云堡实际意义上的二当家……不能忍也要忍~~
房间里,听到齐奕离开,黄半仙才松了口气,他坐到床沿,低头不语,似乎是在想着什么心事,忽觉眼前光线渐暗,司徒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他面前,正低头看着他。
黄半仙抬头看司徒,从这个角度看,才能真正感受到这个人的高大和那几乎令人窒息的压迫感。
被他一双淡色的眸子紧紧盯着,小黄不由自主地向旁边挪开了一点点。
司徒挑眉好笑,这小孩,跟个兔儿似的。随即一屁股坐在了他旁边,依旧不错眼地盯着他。
黄半仙被他盯得手足无措,全身发冷外加头皮发麻,又往旁边挪了挪。
司徒故意使坏,小孩往旁边挪,他也跟着往旁边挪,追着不放,直到最后小黄躲到了床里,半个身子掩到帐子后面,再也无路可退了,司徒还不怀好意地向前倾了倾身子,把小孩逼着紧抓床栏,蜷起身子,睁着双凤眼,可怜兮兮地看他。
对视了良久,直到小孩眼里的水汽都被看出来了,司徒才抽回身子,然后拍着大腿哈哈大笑起来,边笑边指着黄半仙说,“哈哈,你……你真有趣……”
小黄这才明白司徒是在戏耍他,脸上红了几分,不禁也有些恼怒,见那人笑得嚣张,小孩有生以来头一回有了想要踹人的冲动,但是没敢,他瞅瞅自己那两条小细腿,还不如人司徒的胳膊粗呢。
司徒笑罢回头看床里的小孩,就见他脸上淡淡的红晕,表情有些别扭,似乎是在生气,低垂着头,角度恰到好处,淡淡的灯光勾勒出来的轮廓柔和异常,最好看的就是那露在白衫外面的一截颈子,白皙粉嫩的感觉,薄薄的皮肤下仿佛连微微跳动的血脉都清晰可见,再加上从脸颊上染下来的浅浅红晕……让人想咬上一口。
司徒有时候做事情不怎么经过大脑,身体会先意识一步来行动……当他还没想明白的时候,已经伸手过去,一把拉住了小孩的手,将人拖到眼前,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他的脖子看。
小黄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,紧张地瞪着司徒。
良久,司徒突然被小黄脖子上缠着的一条红色细丝带吸引了,他伸手拉出丝带,带出了一块小巧碧绿的双鱼玉佩来。
司徒拿起玉佩打量了半晌,问,“这是什么?”
黄半仙小心翼翼地把玉佩从司徒手里拿回来,塞回衣领后,轻声说:“传家宝。”
“哦~~”司徒想了想后,对他眨眨眼,说,“我也有传家宝,你要不要看?”
小黄很想摇摇头说没兴趣,但是又不敢,只好小声问,“是什么……”
司徒笑着说,“在我大腿根上,是我娘亲手刺的‘好汉’两个字,你要不要看?”说着,伸手开始解自己的腰带。
“呀~~~”小孩看着司徒敞开的衣襟下棱线分明的起伏肌肉,惊得捂住眼睛大声惨叫了起来。
大门“呯”地一声被踢开,木凌冲进来就看见司徒一手拉开自己衣服,一手伸过去扒拉黄半仙死命捂着眼睛的双手,嘴里还说,“你看呀!看!”
木凌快步上前把就快背过气去的小黄救了出来,扔到了旁边的一张床上。
司徒拍着大腿哈哈大笑,边喘边和木凌说,“太有趣了!这书篓子真是呆。”
黄半仙睁开眼睛小心地看了一眼,才发现司徒根本就没脱裤子,只是敞开了衣襟在床上笑得直颤,才明白又被戏弄了……这人太可恶了!!
木凌走后,黄半仙缩在被子里看书,眼睛不敢往司徒那里扫,生怕又被他捉弄了去。
过了好一会儿,黄半仙以为司徒已经睡着了,刚松一口气,那人却翻身坐了起来,下了床,向他走过来……
下意识抓紧手中的书,黄半仙紧张地大气都不敢出。
司徒走到桌边突然停下,他搬了一把凳子放到黄半仙的床边,拿过桌上的油灯,放到凳子上,还罩上了一个灯罩。
随后,对目瞪口呆的小孩眨眨眼,说:“早点睡。”
……
黄半仙过了好久才回过神来,油灯从桌上移到了床边,感觉亮了很多,薄纱制成的灯罩,让光线变得柔和,不再刺目……黄半仙拿着书,翻啊翻,最后就安安静静地睡着了。
司徒又坐了起来,走到床边,把小孩手中的书抽出来放到枕边,给他压了压被角,抬手吹灭了油灯,放到桌上。转身刚要往回走,突然停住,他回头打量着陷在被子里只有那么一点点的黄半仙……这床他一个人睡好像大些……
次日清晨,黄半仙醒过来的时候,就感觉有些不对劲,什么东西压在他胸口,好重啊……快喘不过气来了。伸手摸啊摸……形状像是一只人手,但是怎么这么硬~~
正在疑惑,耳边传来了一阵轻笑声,还有热气喷过来~~
战战兢兢地转过脸,小黄就看见司徒近在咫尺的脸……那人正枕在他的枕头上躺着,而他则枕着那人的手臂,司徒的另一只手臂,就搭在他胸前。
见黄半仙醒了,司徒笑呵呵地说:“醒了啊?早!”
静默了片刻之后,院子里的众人就听到司徒房间里传来了一阵撕心裂肺、响彻云霄的尖叫之声。
木凌和蒋青同时摇头,默念——“作孽啊……”
吃罢早饭,就有人来请,说是比试的时间到了,请司徒上山。
因为规定只能带一位帮手,司徒就提着一脸郁闷的黄半仙出了门,
小孩自从早上开始就不和他说话了,司徒带着他溜溜达达往山上走,“干嘛不理我?”
黄半仙转开脸看风景。
“喂!”司徒又揪起他一缕头发,“说话!”
“你……”黄半仙站住,有些气呼呼地问他,“你干嘛和我……和我一张床……睡?!”
司徒挑挑眉,“有什么关系啊?都是男人,你还是姑娘扮的不成?!”
小黄脸通红,张口争辩,“可是……你自己有床……”
“对啊!”司徒点头,“我昨晚明明是睡在自己床上的,谁知道今天一早醒过来,你就在身边了。”
“……”黄半仙一脸的不信,“你……不是你自己爬上来的?!”
“不是啊!”司徒板着脸,“说不定是你晚上不安好心来偷袭我……”
“你胡说!”黄半仙用有生以来用过的最大的音量对司徒吼了一声。
司徒吃惊地看着他,心说“小孩脾气见长啊!!!”
黄半仙也被自己出口的那声吼给吓到了,从小大家都说他跟尊佛似的,长这么大也没跟谁急过眼,偏偏遇上司徒总是在欺负他,别说骂人了,连打人的心他都有了~~
深吸了一口气,小黄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,低头继续往山上走,却听说司徒凑上来说:“喂!小半仙,帮我想个办法呗。”
“……什么办法?”虽然在心里发誓不要再理这个人,但毕竟吃人家用人家的,正经事还是要做的。
“诺,我看不上那个丫头片子,不过要是不比就走了,或者故意比输了,都很丢脸,传出去,人家还以为我司徒是个草包呢……有什么办法,可以即不用娶那丫头,又有面子的?!”
听完司徒的话后,黄半仙低头想了想,抬头说,“嗯……有办法的。”
06 半阴半晴
06半阴半晴“有办法?”司徒一脸的惊喜,“什么办法?”
“你……你赢了比赛,不就不丢脸了么……”黄半仙小声说。
“废话!”司徒揪住他头发,“但是赢了就要娶那个丑丫头!”
“……人家又不丑……”小黄伸手抢自己的头发,“我……我还没说完呢。”
“说!”司徒手上稍微松了些力气,但还是抓着他头发不放手。
“等你赢了之后,你可以说,别人选了你,你也要选别人,然后也给那金小姐出几道题,她答不上来,你不就不用娶她了么?”
“……”司徒愣了一会儿后,哈哈大笑,把黄半仙拉过来狠狠搂住,“好你个书篓子,这主意太行了!!”
小黄挣啊挣,好不容易挣脱出来,战战兢兢就快步往山上走,司徒跟上,一会儿戳他一下,一会儿拉拉他袖子,恶狼赶兔子一般,和小孩一起上了山。
……
山顶鹤鸣山庄的大门敞开着,管家带着小厮们迎接客人。
司徒和黄半仙随着小厮的引领进入了山庄里的花园,就见园中摆着十张桌子,
所有的人都已经到了,端坐在桌边,大家的表情各不相同,有些跃跃欲试,有些淡定平和还有司徒这样的不屑一顾……唯一相同的,就是那份踌躇满志和胜券在握……
黄半仙突然想到了历史演义,读本戏码里,似乎都会有对群雄逐鹿的赞叹和向往。
人和动物其实一样,一旦有了同类,厮杀就不可避免,抢夺的不一定真的是最好的,但是争来的永远比捡来的要有价值——就算你捡到是块瑰宝,抢的,只是一堆糟糠。人总是这样,被一些奇怪的天性蒙住眼睛,不是瞎~~而是看不透彻。
想着想着,黄半仙端着杯子就出起神来,双眉微微地上扬,双眼似有神似无神地盯着杯中冒着袅袅水汽的茶水,水中,茶叶沉沉浮浮~~~
司徒注意到了他的表情,于是也习惯性地盯着身边的小孩发起呆来。
他注意到,黄半仙如果放下书,就经常会独自发呆,而他那种似有似无的淡淡表情,最是让人看不透。有一次他专注地看小孩发呆,直直地看了很久,等再反应过来,发现自己竟然静静地坐了一下午……然后,他就明白,小孩的这种表情,可以让看的人平静,淡忘一切……就好像现在,司徒突然觉得在这里坐着的人们,包括自己,真是无比的可笑……
不远处坐着的齐奕,愣愣地看着发着呆的黄半仙,脸上原本的那种焦虑与不安也渐渐消失不见了
……这双眼睛,那种平淡又疏离的表情,似有心,似无心……
齐奕轻轻叹了口气,心中的疑惑已经无需再证明,答案是与不是,也都不再重要……
收回目光,齐奕对手下的副将使了个眼色,就见副将快步走到金鹤鸣面前说:“我家元帅退出比试……告辞。”
再看时,齐奕已经带着人出了鹤鸣山庄,跨上马,回头……最后望了一眼掩映在高松翠柏中的彩色琉璃顶……
这样的平和净土,终不适合他这样一身腥杀的人。
我只愿你能吉祥安乐,平凡一生……
扬鞭,绝尘上路,不回头。
司徒伸手在黄半仙眼前打了个响指。
……黄半仙抬起头来,看着他,等着他怎么说。
不语,司徒只是从他手中拿过茶杯,又换了一杯下人刚端上来的,“那杯冷了。”
“哦……”小孩乖乖伸手接过捧在手上……暖的……
这次主持比试的并不是金鹤鸣,而是金溪云。
一看大小姐亲自上阵,大家都打起了精神,准备在佳人面前大展身手。
司徒小声对黄半仙说:“书篓子,第一场据说是文试,这文我是完全不行啊,靠你了。”
黄半仙看了他一眼,摇摇头,“我……我不知道行不行。”
司徒瞪他一眼,“你看了那么多书,文试还不行,回去我就把你的书房给烧了!!”
小黄紧张地盯着他,“不行。”
“那你就赢啊。”司徒挑眉,“赢了我再给你买他个千八百本的!”
“真……真的?”小孩眼睛里闪啊闪。
“那你听不听话?”
“嗯。”
金溪云走到园子中央搭起的台子上,对台下拱拱手,道:“众位,今日是比试的第一天,比的是文试,小女子比较擅长画画,所以,今日考的,是众位的丹青之技。”
台下之人大多都是武人,几位不会武的也都是满腹杂草的皇亲国戚,幸好都带了智囊,各个都是精通琴棋书画的高手。
金溪云走到台子上的一张小桌边坐下,对丫鬟点点头。
丫鬟拿着一个锦盒走了出来,打开盒子,从里面取出了一卷画轴。
“这是小女子在闲暇之时画的一张画,这次的比试就以这张画为题,大家按照画上的内容,画一张主题相同的画!谁最接近,谁算赢,另外,大家还要在画上题上四个字,作为画的名字,主题也要和我的画一样。”
台下众文士面面相觑,这题目,有些太简单了吧,转念一想,也对,这金溪云毕竟也是武林世家出生,并不是书香门第,能有什么学问,于是各个摩拳擦掌准备大展身手。
但是,等画卷一展开,众人都傻眼了,就见画卷上,没有梅兰竹菊,也没有山川大河~~精致装裱的画面上,只有一片——空白……
司徒转脸小声对黄半仙说:“这丫头不仅长得不好看,脑子也不好使,这一张空白,有什么好画的?!”
黄半仙对着那画面看了看,心中有数,对司徒道:“金小姐这题,出得很好啊,虽然她是武术世家出生,但是,的确是很……”夸奖的话还没说完,就被司徒一把拽住了头发,“你夸什么呢?都说了就一个丫头片子,还能翻出天来不成?不许夸!”
“好了……不夸……”小黄抽回自己的头发,心理嘀咕,这司徒实在是不讲道理,自己不喜欢,还不准别人夸。
而在场的其他人,也都面露疑惑之色。
下人们为每一桌都送上了文房四宝。
“半柱香的时间。”金溪云说着,点燃了香炉里的半根香,“现在开始。”
司徒把笔墨纸砚往黄半仙的面前推了推,道:“你来吧,能答上来么?”
黄半仙拿过纸笔,轻轻点点头,“嗯。”
随即,打开砚台,往里舀了一小勺水,拿起墨,轻轻地研起来。
司徒一手支着下巴,欣赏着小孩的动作。
研开墨、铺纸、用镇纸压住纸的两角、破笔、蘸墨,提笔。
小孩站起来,身子微微地前倾,一手提笔,一手轻轻地扶着袖子,画了起来。
司徒好奇地看他画的什么,越看越怪,心说这小孩搞什么鬼?!
黄半仙几笔画完,又蘸饱了墨,写了四个字。
司徒虽然不是文人,但也能看出小孩这几个字实在是好看至极,苍劲挺拔,与这幅画真是相配得很。
小黄收起笔,坐下,正好半柱香燃尽。
在场的九桌中,只有黄半仙和那个好看的白衣人动了笔,其他人交上的,都是一片空白。
台下的羌族王子嚷着:“这还画什么啊?反正都是空白的,空白对空白,不会错!”
金溪云摇摇头,笑:“其实,这题并不是我凭空想出来的,而是当年我去太行山游览时,
太行真人出的一道题。一直都没有人答出来……既然肖先生和司徒帮主答了,就请两位为我们解释一下。
说着,丫鬟先展开了那位肖先生的画,就见画卷上,画着片片浮云,但却没有题字。
黄半仙看了看司徒,眼中有些疑惑,像是在问:“这人是谁?“
司徒笑笑,道:“他叫肖洛羽,江南人氏,他的七星水寨,是仅此于黑云堡的江湖帮派,而且掌管着江浙一带的航运,又是肖家剑的唯一传人,你再看看他那张脸,人称武林第一美男。”
黄半仙点点头,司徒又揪揪他头发,笑:“不过他还是不如你好看。”
脸上一红,黄半仙又低头,不理会司徒的捉弄。
肖洛羽微微地摇头,对金溪云道:“我并没有答出来。”
金溪云看了看画面上的浮云,道:“其实肖先生画的,和我一直以来想到的一样,原本的画面,是‘白’,而‘云’除了同样是白色之外,还有和‘白’一样的意思,两个字都能做‘说话’解。但是,最难的不过是这四个字的题,怎么写,都不符合白之意。”
“那就看看司徒帮主的吧。”肖洛羽对着司徒的桌子看了一眼,喊的是司徒帮主,双眼盯着的,却是怯生生低着头的黄半仙,“希望会有意外的惊喜。”
丫鬟打开了画卷,就见黄半仙画的是一堆乱石,而题的字则是——乱石如云。
众人看了良久,有好几个都哈哈大笑,因为黄半仙答得实在是有些文不对题,但是金溪云脸上却满是惊喜之色,肖洛羽愣了片刻后,拍着手连声叫好,转脸对黄半仙眨眨眼,“真是太妙了,甘拜下风,甘拜下风。”
司徒小声对黄半仙说:“书篓子,究竟什么意思?“
黄半仙凑过去,在他耳边叽叽咕咕地说了几句,随后,司徒哈哈大笑起来。
“在下愚钝……”瑞王对司徒拱了拱手,“能否请司徒帮主给我们讲解一下?”
司徒拿脚轻轻踢了踢黄半仙的凳子,“说。”
众人的目光立马都落到了黄半仙的身上,小孩立刻不自在起来,他看了司徒一眼,“你……你说……”
司徒瞪眼,轻声说:“书~~~~”
小黄一愣,最后,深吸了一口气,小声说:“那个……就是取了‘云’同‘白’之意,乱石……就是‘白’字。”
瑞王听后点点头,笑道:“果然是高明,见教了。”
其他桌上有几人没弄明白,纷纷问,“乱石和白有什么关系?!”
那个羌族王子笑呵呵地嚷嚷,“我说小先生,你说话大声些行么?跟蚊子叫似的,我看你长那么秀气,别是个大姑娘扮的吧?”
他的话引起了不少的起哄之声,其他人也都打量起黄半仙的样貌来,纷纷赞叹。
小孩本来就腼腆,现在更是巴不得把脸藏到衣服里去,双手在桌下绞啊绞,脸上火烧云霞一般的红,越发的可怜动人起来。
司徒冷冷一笑,轻轻一摆袖子,就听“喀嚓”一声,那羌族王子屁股下面的凳子瞬间碎成了木片,那王子体大身沉,一下就重重摔到了地上,尾骨碰到了碎裂的木块,“嗷~~”一嗓子就喊了起来,疼得直骂娘,其他人也立刻乖乖收回了窥伺的目光,毕竟,司徒惹不起~~
金溪云笑了笑,道:“我来替小先生说吧,这‘乱石’的‘石’字,笔画与‘白’字相同,唯一不同的是笔顺,把‘石’字的笔画打‘乱’,一横放到‘口’字中间去,就是‘白’字!”
见众人都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,金溪云道:“今日的比试,司徒帮主胜!”说完,对着黄半仙微微地一笑。
黄半仙也礼貌地对她笑,还没笑完,就被司徒一把扯住了头发。
小孩吃疼,委委屈屈地转脸看那人:“干……什么?”
司徒恶狠狠,“你个小东西,不准盯着别人笑!”
小孩瘪瘪嘴低下头,满脸的不高兴。
司徒凑上前,轻声说,“书~~两千本,回去买给你,再给你弄个新的书房。”
小黄脸上立刻见了笑意,抬起头望司徒,“真……真的?”
“当然。”司徒看着小孩笑得灿烂,心满意足地拉起他,“走。”
07 疏狂清寒
07疏狂清寒司徒风风光光地赢了那场文试之后,就带着黄半仙回了自己的别院。
说实话,明眼人都明白,这次的比试招亲,司徒等于是已经赢了,因为要论武功,别说这剩下的八人,整个中原武林又怎么样,谁是司徒的对手。
因此,此次司徒的胜算不说十拿九稳,也是十有八九的。
金鹤鸣宣布武试的时间是在两天后,也是在山顶的鹤鸣山庄里。这之间的两天,众人除了可以随意游览鹤鸣山之外,还可以尽情地逛逛大邑县城,吃穿用度都由鹤鸣山庄支付。
有采药癖的木凌提议去游鹤鸣山,比较世俗的司徒则建议去县城吃喝玩乐,蒋青识趣地说去哪儿都行。于是,司徒就揪过了黄半仙,让他决定。
小黄看看司徒又看看木凌,小小声说:“我……可以在家里看书么?”
司徒瞪他一眼,“你说呢?!”
黄半仙心说那你们决定不就得了么,干嘛还一定要拖上我~~无奈敢怒不敢言,想了想,就往木凌身边凑了凑,轻声道:“要不然……进山吧。”
“什么!”司徒阴森森地盯着黄半仙看起来,“你再说一遍试试……”
小黄害怕了,犹豫:“我……去哪里都行的。”
蒋青看不下去了,摇头道:“要不先上山再进城吧,一天足够了。”
黄半仙连忙点头,心说最好明日下大雨,那样就什么地方都不用去了。
第二日一早。
司徒看着瓢泼一样下个不停地大雨和院里湿漉漉的青石板地,回头问靠在窗边看书的黄半仙,“是不是你让下雨的?”
黄半仙有些哭笑不得,“怎么会……下不下雨听老天爷的,跟我有什么关系。”
“你不是半仙么?”司徒走过去拉起他一缕发,不轻不重地拽了拽,“可以破天劫、洞天机……”
“没有的事……”黄半仙伸手去抢自己的头发,指尖触到司徒的手心,赶紧缩回来。
司徒就觉小孩的手,冰凉。
“手怎么这么凉?”不假思索地一把抓住他的手,“你冷么?”
摇摇头,黄半仙想把手抽回,但是怎么也抽不出来,司徒的手很大,几乎把他的手整个包在了掌心里。
司徒本来只是想摸摸他手的温度,却渐渐被这只手吸引了。
小孩的手很小,很瘦……五根指头尖尖长长,拇指大概只有自己的小指粗,手很白,指甲是淡淡的朱色,修剪得干干净净。司徒手上加些力道捏了捏——毕竟是文人的手,软乎乎的……都说手瘦又薄的人没福气,但是手软的人有人疼爱……小孩各占了一半。
黄半仙见司徒盯着自己的手看起来没完,捏捏按按,像是玩得很有趣,红着脸用力把手抽了回来,藏到袖子里,低头继续看书,谁知司徒却冷不丁伸手,在他脸上掐了一把。
“呀~~”有些受惊地退开一些,黄半仙捂着脸抬头看司徒。
“脸上也是凉的。”司徒却不在意那些,伸手翻黄半仙的衣领,“你究竟穿了多少……”
“我……我不冷。”黄半仙赶紧伸手护住自己的衣服领子,但是司徒还是揪住了他的衣襟,又摸了摸袖口,道:“好像是薄了些。”
边说着,边伸手掐了掐小孩的肩膀,“怎么这么薄?一把骨头。”
黄半仙被他弄得面红耳赤,又难受,又害怕,只得抿着嘴向后退。
司徒闹够了,就笑了笑道:“进城去吧,给你去添两件衣裳。”
“不用”,黄半仙慌忙摆手:“不用的……”
“什么不用?!”司徒瞪眼,一把将他拉起来,抢过书扔在桌子上,“少废话,走了。”
司徒提着黄半仙的一条胳膊,顺手拿了把油纸伞,就和他一起出了门。
“帮主?”蒋青追了上来想跟着去,却被司徒摆摆手拦下:“我去给他买两件衣裳就回来,不用跟了。”
“再……再拿把伞……”黄半仙挣扎着想逃开去拿伞。
“拿什么伞?你能打住伞么?小心让风吹了去。”司徒伸手把黄半仙搂到身前,一手搭着他肩膀,一手打伞,拉着他走进了雨中。
雨还是很大,水滴砸在油纸伞上,发出“啪啪”的响声,凌乱,却又似乎是有某种旋律。
司徒脚步大,脚程也快,黄半仙小跑着被他带着往前走,脚下的步子很乱,溅起的泥浆沾在衣服的下摆上,鞋面上也都是斑斑的泥点。
司徒低头,就见小孩正努力地往前走着,小心翼翼看着路面,尽量不让泥水溅到脚面上,前面有泥潭的话,他还会本能地拉司徒一下,意思像是要绕道走,但是司徒都是一脚踩过去。
渐渐的,司徒放慢了脚步,两人走了一阵,到了半山的一处驿亭前。
司徒看了眼气喘吁吁的黄半仙,突然淡淡道“休息一下吧。”说完,就把伞给了小孩,自己独自走进驿亭里。
小黄有些搞不懂他为什么突然就情绪低落了起来,站在驿亭外没有进去。
司徒走到驿亭里,找了个石凳坐下,正想数落那小孩几句,让他进来坐下,抬头就见黄半仙正撑着伞站在雨里看着他。雨帘如幕,水滴交织着纷纷扬扬洒下,小孩一个人站在雨里,双手撑着伞,静静地站着,一言不发,只是眼神像是在等待……身上还是那件有些单薄的白衫,只是白色的下摆上沾了一圈斑驳的泥点,鞋子也有些湿。
司徒呆呆地看了一会儿后,突然站了起来,走出驿亭。
黄半仙见雨水已经打到了他身上,赶紧上前几步,努力抬高手想帮他遮住雨,却不料司徒缓缓地蹲下了身……伸手拿起那已经湿了的衣裳下摆,拧了拧,又抖开,甩了两下,再摸了摸衣摆下的裤腿,发现没有湿,松了口气,抬头问他:“冷不冷?”……黄半仙举着伞,低头有几分好奇地看着他的动作,听到他的询问,似乎是微微一愣,随即摇摇头,浅浅地映出一抹笑容来,说:“不冷……”
司徒保持着蹲着的姿势,仰起头看黄半仙低着的脸——小孩的脸上,一般总是呆呆地,很少有表情,不怒,但也不喜,这样的笑容是第一次在他脸上出现。司徒一直以来都是从上方俯视别人,很少在这个角度看人,他不喜欢低头,更不喜欢仰视别人,他享受傲世苍生,将一切踩在脚下的感觉。但是今天,司徒头一次仰起脸来看人,却没有感到不快,反而是小孩那张衬在油纸伞下,笑颜清浅的脸,看得人莫名的舒心。耳边是雨的声音,雨滴砸在地上,房顶上,草叶上……发出的声响都有些其妙的差别,尤其是落在油纸伞面上的那些,分外的悦耳、动人……
司徒还是一贯地身体先大脑做出决断——他站了起来,伸出一只手,轻轻地握住眼前人的侧腰,把他带到身前,和自己靠在一起。手顺着腰线滑到黄半仙身后,轻轻抵住后腰,不让小孩退开。
小黄的脸上不出意外地又染上了两片红晕,淡淡地散开,但双眼还是注视头顶上的伞,双手高举抓着伞柄,要越过司徒,又要给两人遮住雨,着实有些辛苦。
“就这么撑着。”司徒终于是说了一句话,
黄半仙没太弄明白意思,还是点了点头,却不料司徒按住他腰的手转过来,搂住他半个身子,低头,另一只手捞起了他的膝弯,不费吹灰之力地将他抱了起来。
“……!……”黄半仙惊得手足无措,红着脸道:“你做什么……快放我下来。”
“照你这样走,等到了山下,已经变成泥人了。”司徒取笑他,抬头看了看那把伞,道,“手歪了,水珠滴到我脖子里去了。”
黄半仙连忙把伞扶正。
“那你自己呢?这样僵着脖子不累啊?”司徒瞅了瞅尽量往外面躲的黄半仙,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自己的胸口,“靠过来啊。”
黄半仙摇摇头,盯着他看看,有些可怜,“你放我下了……我自己能走的。”
司徒有些坏地凑上前说,“你乖乖的,我就只抱你下山,反正这山里也没人,你不听话,我就抱你进城。”
见小孩连连摇头,司徒又看了看自己的胸口,对他瞪了一眼。
抿着嘴,黄半仙乖乖地靠了上去。
满意地看着小孩把头枕在自己肩头,司徒开始往山下走,边走边道:“把伞靠在我肩上,就没那么累了。”
黄半仙照着做了,果然手上不累了,而且也能轻轻松松地遮住两个人。
司徒下山的脚步并不着急,路走得很稳,怀中小孩刚才还僵直的身体,慢慢地也恢复了原样。
“书篓子,你喜欢什么颜色?”司徒开口问。
有些吃惊司徒竟然会问这样的问题,黄半仙想了想,道:“白色,蓝色……黑色。”
“哦?你还喜欢黑色?”司徒有些意外,“为什么?”
黄半仙看着眼前司徒穿在身上的那件黑色外套的衣领淡淡道:“黑色和白色一样,干净。”
“白色是云彩和雪花,蓝色是水,是很干净没错……黑色哪里干净?”
“干净的,是夜空的颜色。”
“那讨厌什么颜色?”
“红色。”
“红色?那你以后成亲怎么办?”
黄半仙笑了起来,“成亲的时候不算。”
“我也喜欢黑色。”司徒道。
“也是因为夜空?”黄半仙伸手将司徒被风吹出来的一根头发拢到耳后。
“不是……因为江湖就只有黑白两种颜色。”
“那你还喜欢白色了?”
“不喜欢,我最讨厌白色。”
“为什么?”
“……”沉默了一会儿,司徒幽幽地说,“因为白色会舍弃你,但是黑色不会,天下有很多活物在白天都不得安宁,唯独到了晚上,才自由自在。”
黄半仙似懂非懂地点点头。
“所以,这次的衣裳……”司徒转脸看他,“你穿白的是很好看,不过我不喜欢,所以还是别买了,买别的色的怎么样?”
“嗯~~”黄半仙靠在他肩头,乖顺地点头。
08 流水不觉
08流水不觉以司徒的脚程,要走下山只需半柱香的时间,但是这短短的一截山路,他却足足走了半个时辰。
当时的感觉很奇特,雨出奇地大,司徒不记得以前是否遇上过比这更大的雨了,放眼望去,僻静的山路上,油纸伞外的世界似乎都被倾盆的雨给包围了,耳边全是哗哗的雨声。
原本还刮得雨滴四处乱撞的山风不知何时已经停了,雨柱就那样笔直地落将下来,小小的一把油纸伞下,遮挡出来的空间有一些温暖……其实伞外和伞下的温度是一样的,只是在这茫茫雨海中,这唯一一块避雨之所里的两人,却觉得世间就只剩下了彼此。
司徒觉得怀里的小孩异常的乖顺,就是在刚刚那个平和的笑容之后,一直隔在两人之间的那层淡淡疏离不知何时消失了。黄半仙偎在司徒肩上,听着外面的雨声,觉得有一股暖意轻轻缓缓地在心尖流淌,他不敢抬头,只是盯着自己的膝盖发呆,余光可以看见司徒的下巴和紧抿着的嘴。司徒的嘴不小,但是嘴唇却很薄,平时都是抿着,嘴角不向上也不向下,因此总是看不出他的表情。笑的时候也就是挑起一边,显得有些坏,张开嘴说出的话,则通常都是又毒又刻薄。
走着走着,司徒突然停住了。
有些不解地抬眼看他,黄半仙注意到司徒双眼定定地望着前方,或者确切地说是俯视着下方……有几分好奇,追寻着他的视线转过头,就见他们此时正站在一处峰回路转的陡坡之上,四外无树木也无山石的遮挡,视野很是开阔,俯视山下,是整个大邑县城的全貌。
黄半仙瞬间明白了司徒眼中的那抹惊艳从何而来——大雨冲刷中的城镇,一派灰涩朦胧中的房舍,就像是笼罩了一层轻薄的纱——原本清晰、色彩分明的琉璃顶,黑瓦白墙,红砖青石,都被笼到了灰蒙之中,没有了颜色做标志,雨水仿佛冲刷干净了一切……再抬起头来时,黄半仙注意到司徒眼中的惊艳换成了痛快,嘴角也不自觉地上扬,被他感染,也不自觉地松开眉眼,笑了起来。
看了良久,司徒突然笑了一声,开口说:“书篓子,老天爷其实很有意思。”
似乎是并不期望怀里的小孩回答他,司徒自言自语一般继续说,“无论是日出还是日落,洒在每个人身上的光都是一样颜色的……下雨下雪都是如此,乞丐和皇帝唯一一样的地方,就是都由父母生于这天地之间,”
黄半仙有些惊讶,司徒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来,但是那人发完了感概,就又转身上路,轻轻巧巧地向山下走去,将这绮丽的雨景远远地抛在了身后,没有一丝的留恋。
鹤鸣山就在大邑县的城里,因此走到山脚时,已经可以看到稀稀拉拉的房舍和行人了,黄半仙瞄了司徒好多眼,但是他好像并没有要放自己下来的意思……
此时雨势也渐渐转小,眼看行人越来越多,还有不少投来了好奇的目光,黄半仙不自在起来,微微地挣动。
司徒似乎是有意要逗他,反而将他抱得更紧。
……眼看小孩脸红得就快赶上苹果了,头也低得不能再低了,司徒才站住了,低头问:“还不想下来?”
小黄睁大了眼睛看着他,还没开口,就听司徒接着说:“搂那么紧,我脖子都酸了。”
“是……你要抱……”黄半仙心说,这人怎么不讲理的,好像自己非要他抱似的。
“我说要抱你就给抱啊?”司徒坏笑着说,“那我要亲你给不给亲?!”
……黄半仙无语,司徒心满意足看小孩吃瘪的样子,轻轻把他放到了一处稍干一些的地上,接过他手上的伞,拉起他的手一起往市集走去。
虽然天气不好,但市集还是有不少人,司徒拉着黄半仙东逛西逛,想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像样的成衣铺,只是这大邑县虽然富足,却是满大街的酒楼当铺,赌坊窑子……
“呵……”司徒边逛边冷笑,“这地方好啊,够世俗的了。”
黄半仙则觉得这地方太差了,连一家书行画铺都没有。
最后,司徒拉住一个路人问:“这里有成衣铺没有?”
路人上下打量司徒,见他长相有些凶恶,一身黑衣甚是华贵,连忙说:“直走到底,有一家月氏衣行,是蜀中最大的衣行,可买成衣也可定做,又好又贵。”
司徒满意地点点头,拉着黄半仙径直走了。
经过几家窑馆时,有不少女子招呼,黄半仙一直认为司徒是个喜欢美色的人,怎么他连看都不看一眼。
正在纳闷,司徒仿佛是看穿了他的心思,嗤笑道:“怎么?想进去?”
小孩吓得脸都白了,连连摇头。
“哈哈~~”司徒看他听了女人像是见着洪水猛兽似的,分外地高兴,瞟了周围的楼舍一眼,冷笑道,“我司徒向来都只挑最好的……”说着,低下头去在小孩耳边说,“她们一个个都比不上你好看,看她们还不如看你呢。”
黄半仙知道司徒是故意说出来戏弄他的,但脸还是很不争气地红起来,小声嘀咕:“男人和女人,怎么能比较?”
“啧啧~~”司徒伸起一根手指摆啊摆,“你个书篓子还是少看些书,什么叫男人女人不能比?这世上好看不好看不分男女,人也好,畜生也罢,好看就是好看,不好看就是不好看,不是别人说说,不好看的就会变好看,也不是女人就一定比男人好看的。”
“……”黄半仙心说——这司徒真是满肚子歪理。
“而且,女人能做到事情,除了生孩子之外,男人都能做。”司徒用一种意味深长的声调在黄半仙耳边说,“你看那么多书都没看到过么?”
黄半仙睁大了眼睛不解地抬头看着司徒,什么看过?跟书有什么关系?
司徒瞧着他满脸青涩疑惑可爱得紧,想了想,道:“有一种书你肯定没看过。”
“什么书?”小黄立刻来了兴致,他从来没看过的书?经史子集,只要是书他都看过,还有他没见过的么?
司徒四周打量了一圈,拿出一锭银子对不远处窑子门口,一个护院模样的人晃了晃。
那人见了银两就乐颠颠地跑了过来,赔笑问“大爷有什么吩咐。”
司徒对他低声说了几句,那人眼珠一转,笑呵呵地就说“没问题,没问题……”
随后,他跑进了不远处的一条小巷子里,很快又拿着一卷书跑了回来,把书交给司徒后,接了银两笑呵呵地走了。
司徒也不马上看书,而是拿在手里,拉着黄半仙继续往前走。
可是小黄的眼睛就一直偷偷地瞄司徒手上的那卷书,这应该是画册图谱之类的……很精美的样子,不知道里面是什么,想到那是自己从来没看过的书,就心痒难耐,最后,终于忍不住了,小声问:“那个……是什么?”
司徒低头看看他,挑眉问:“和我说话呢?”
小黄点头。
“我没名字么?”司徒继续逗他,“对了,好像从没听你叫过我名字来着。”
小黄一愣,低声说:“你也没叫过我……都是叫书篓子。”
“啊呀~~”司徒瞪他一眼,“还挺记仇啊,小鬼,书篓子多好听,要不叫小黄,黄黄……像是在叫小狗。”
黄半仙不高兴了,司徒说到了他的痛脚,为什么爹爹要给他取这样一个名字啊。
“要不然叫半仙,感觉像是在叫江湖骗子……”司徒继续琢磨着黄半仙的名字,最后凑过来轻声说:“要不叫仙仙~~小仙仙。”
黄半仙脸白了白,最后说:“还是叫书篓子吧……”
“哈哈~”司徒乐了,随后伸手把卷轴在他眼前晃了晃,问,“要不要看?”
小黄认真地点头。
“那叫声司徒来听听。”把书又收了回去,司徒接着下猛药,“保证是你一辈子都没见过的好东西。”
黄半仙的眼睛闪啊闪,乖乖地开口叫了一声:“……司徒。”
听小孩清清透透的嗓子唤出这一声,司徒就觉全身舒爽,连脑袋都是热乎乎的,把小孩拉进了一个巷子里,故意用身体挡住他,将书递给了他。
黄半仙接过书,一脸的欣喜,赶忙低头看——书的封皮上什么字都没有,小孩有些疑惑,怎么这书没有名字呢?莫非是传说中的无字天书?
翻开书页,就见里面的确无字,但是有画……画工精巧,色彩也很是绚丽,只是,画的是两个人搂在一起……
小黄起先还没看明白,就见那两个搂在一起的还都是男人,衣衫半退,脸上春色如潮……是在□中之事。
小孩对这些事懵懵懂懂,只是,没见过也听过,大概明白了是帷幔之中的私密之事,可是,不应该都是男人和女人的么,怎么会有男人和男人?
司徒见小孩刚翻了两页,就面红耳赤,羞得像是要晕过去了,不由更加地心情大好,热心地凑上前解释:“都说了,除了生孩子,女人能做到事情,男人都能做。”
黄半仙猛地红透了脸,一把将书扔还给了司徒,转身就想走,司徒侧身一步把他挡住,“跑什么?你不是要看么?”
“谁……谁要看!”小孩有些生气,原本一心期盼的,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东西,还白白叫了他一声……
“有什么不能看的?”司徒挑眉,伸手撑着墙面挡住黄半仙的去路,“这是天地万物的天性,你读了那么多书,不知道人要依本性行事么?”
小孩被他逼到墙边,顶嘴说:“这是私密之事,不要青天白日的讲。”
“哈……”司徒越发觉得好笑,捏住他尖尖的下巴迫他抬起头,沉声问:“你的意思是,不是青天白日,就可以讲个痛快?”
小黄没办法了,咬着牙说:“我还小……这种事情,你和别人说去。”
司徒一愣,随即抱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,笑得直跺脚,边笑边说,“你个小书篓子,也不是太呆。”
黄半仙现在已经分不清楚眼前这个人什么时候在说正经的,什么时候在戏弄他了,转身往外走。司徒又一次无意识地做了一个动作,他伸手过去,在小孩的后腰上,掐了一把。
“呀~~”黄半仙惊得蹦了起来,回头委屈地看司徒,干嘛掐他?
司徒笑着道:“别看你一身的骨头,屁股上倒是有些肉。
黄半仙被他说得莫名其妙,心说谁屁股上都是骨头不成?!
见小孩一脸的委屈和狐疑,司徒也猛地省悟过来,自己刚才干什么了来着,怎么跟登徒浪子调戏良家妇女似的……甩甩头,拉起小孩继续往成衣铺走,只是眼睛还是不受控制地去看小孩白皙光洁的脖颈、细细的腰、精巧的手腕子……
两人好不容易到了成衣铺,司徒带着黄半仙大踏步地走了进去。
见伙计殷勤地迎了上来,司徒把小孩拉到身前,刚想开口让他们把这个身量的衣服都出来,就听身后有人略带吃惊地道:“这不是司徒帮主么……”
两人应声回头,黄半仙下意识地往司徒身边靠了靠——成衣铺外站着的,正是带着几个随从,笑得一脸算计的瑞王辕璟。
09 渺渺疏离
09渺渺疏离司徒回头看看站在门口的瑞王,也不多说话,只是对他点了点头,算是打个招呼。感觉到身边的黄半仙似乎是很有些忌惮此人,就把他往身前一带,对店里的伙计说:“有适合他身量的衣裳没有?”
伙计上下打量了黄半仙几眼,啧啧道:“小公子好相貌啊,不过成衣么,就算小号的估计小公子穿着也会嫌大些,可以试了之后再量身改小。
司徒点点头:“今天就要,挑最好最贵的给他试,白色红色的都不要。”
“好的好的”伙计答应了一声,风风火火地进去里间找衣服了。
说完了回头,司徒见瑞王还在门口站着,也不理会他,拉着小黄到店里坐下,伙计端上茶来。
黄半仙端起茶杯喝茶,原本以为瑞王定会离开,没想到他竟也走了进来,找了个在他们对面的位子坐下,伙计赶紧上茶,虽然不知道眼前人是谁,但看衣着气度,绝对不是一般角色。
不一会儿,伙计挑好了衣裳出来,送到黄半仙面前给他挑选,小黄看了看,就见衣服的面料极其上乘,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,有些犹豫地看了看司徒。
司徒很是随意地摸了摸料子,挑了两件黑色的和两件靛蓝的,让小黄去试。
伙计看了看黄半仙,陪着笑问了一句:“这位小公子看起来斯文俊秀,颜色浅一些的衣服也许更适合,深色的穿着,会不会显得老气?
司徒微一挑眉,冷冷道:“我不喜欢浅色。”
伙计张着嘴说不上话来,小黄赶紧站起来,乖乖拿了司徒刚才挑的那几件衣服,进了换衣间里。
有些无聊地在外面等侯,司徒拿起杯子品茶,抬头就见瑞王正看着他。
“司徒帮主着实是对黄小先生亲睐有加啊。”瑞王放下茶杯,先开了口。
司徒淡淡一笑,道:“那是自然,我对自己的人一向很好。”
两人说话的声音都不低,换衣间和外面就隔了一层帘子,黄半仙在里面听得清清楚楚,边系腰带边脸红,这司徒又胡说八道了,什么叫“他的人”?
换完了衣裳,黄半仙撩开帘子,低着头走了出去。
司徒抬头看见小孩出来,就是一愣……黄半仙穿的是一件黑衣,这件衣服除了料子特别,犹如黑纱之外,还有就是领口袖口都是荷叶边,其他地方没有太多的修饰,华而不繁,感觉刚刚好。最特别的是,黑色衬得小孩的皮肤更白,竟还不知从何处,显出了那么几分艳丽来。
小黄见周围不少人看他,有些脸红,低头快步走到司徒身边,低声说:“有些大……”
司徒伸手又帮他整理了一下衣襟,在他腰间掐起一把衣服,道:“是肥了些。”说完,一看伙计:“腰和肩都改瘦一些。”
“好嘞~~”伙计拿出划粉在司徒手抓的地方打了个印记,边道,“这位爷真有眼光,小公子穿上黑色,实在是好看得紧,蓝色那套也要试试不?”
司徒摇摇头,拿出几张银票扔给伙计,伙计接过银票一看,结结巴巴问:“爷……您是要买衣服还是买我们的店啊……“
“叫你们掌柜的出来。”司徒眼睛依然盯着小黄,低声吩咐伙计。
伙计连忙进去请,片刻的功夫,掌柜的颠颠跑了出来。司徒道:“这件先改,今天要穿走,然后你这店里所有的款式,都按照这个身量各做一套黑色的,明天我派人来取。”
“好好~~”掌柜赶忙应允,心说:“真是一年不开张也没事,遇上这样的客人,开张就能吃一年啊。”
小黄又进里间把衣裳去脱了下来,交给掌柜的,据说半个时辰就能好,于是司徒就决定带小黄去吃个饭,回来再拿衣服。
一直在旁饶有兴致看着的瑞王突然开口道:“不知小王是否有幸请两位吃顿饭?”
黄半仙悄悄伸手揪住司徒的衣角,轻轻地晃了晃,意思像是说:“别去~~”
不料司徒却说:“哦?王爷相请,怎么能不给面子,请~~”说完,爽快地一伸手,示意瑞王前面带路。
瑞王也笑了几声,伸手比了一个请~~率先走出了店门。
司徒反手拉住一脸不乐意的小黄,见小孩低着头,很不高兴的样子,就凑到他耳边低声说:“看看他有什么打算,也好日后防着他。”
黄半仙抬眼看了看他,司徒一笑,伸手揽住他肩头往外走,又低声说:“怕什么,有我在呢,谁能动你,嗯?!”
见小孩似乎是放心了,脸上也没有了不高兴的表情,司徒才满意地拉着人走出了衣行,快步赶上前面的瑞王,有说有笑地并排前行。
黄半仙一路随着司徒往前走,就听他和瑞王你一言我一语相谈甚欢,心里不禁泛上一丝疑惑,司徒明显看那个瑞王很不顺眼,但为什么交谈起来还是那么畅顺,一副很投缘的样子,还是说,喜欢与不喜欢,本来就是可以表演的,只要他想,就能让你觉得他很喜欢你,但背后他究竟是怎么看你的,你却不得而知。
想着想着,小黄觉得有一丝凉意泛上了心头,抓着司徒的手,也松了些。大家心里都明白,司徒对他如珠如宝,就是因为他是黄半仙,有破天劫,洞天机的神鬼莫测之能,可是,如果有一天,他发现自己其实什么都不会,只是多看了几本书……那他还会不会对自己好……这世上之人,高看他一眼,不就因为他“黄半仙”这个名字,有谁是真心在意他这个人……
司徒光顾着与瑞王你来我往,完全没注意身后的小孩心思已经是千回百转,渐渐的,那份已经消失不见的疏离,又回到了两人之间。
瑞王引着两人来到了大邑县城最大的酒楼,入座之后,司徒才发现小黄似乎是有什么心事,以为他还是因为害怕瑞王,所以也没多在意,而是往他身边靠了靠,却不料黄半仙竟本能地躲了躲……
司徒脸色微变,有些吃惊,但随即又恢复了以往的自在,只是眉宇间显出一丝不悦。坐在他们对过的瑞王微微一笑,也没多说,吩咐店家送上酒菜来。
席间,黄半仙和司徒各怀心思,有些食不知味,司徒刚才的兴致都没了,因此也不紧着应对瑞王了,气氛有些尴尬。
沉默了片刻之后,就听瑞王轻轻地叹了口气,哀声道:“小王实在是有一件万分烦心之事,想要黄小先生为我破解破解。”
黄半仙这才抬起头,身边的司徒故意不帮他挡话,低头夹菜,让他自己回答。
“……嗯。”小黄犹豫了半天,对瑞王点了下头,谨慎地听他接下来说什么。
“我家皇子最近病势十分沉重啊。”瑞王叹了口气,“我就是专门出来为他买药的,他一日都离不开此药。”
其实两人早就发现了瑞王的手下拿着几包药,但对方不说,他们也没有细问。只是刚才以为患病的是瑞王,没想到竟是那个皇子。司徒心说看那二皇子病歪歪的样子就知道是个短命鬼,能活到今天还真不错了。
“黄小先生能否给皇子测上一挂,看看皇子的命数?”瑞王站起来给黄半仙作了个揖,“寻寻有没有什么破解之法,可以减轻王子的病痛?”
如若换作平时,黄半仙肯定会回他:“我其实不会看相,只是多看了几本书。”但是如今,司徒也在旁边细细地听着,小黄突然有些说不出口来,他怕看到司徒的反应,虽然那人多半是不信的。
“病……病情怎么样?”小黄又问了一句。
“食不知味,呕血,时常头昏眼花。”瑞王简要地说了一下病情。
黄半仙听后微微震愣……按照瑞王的说法,这皇子得的是热病,应该是肝阴不足,肝气偏盛所致,那就要服些清热解痉的药物,但是,隔着纸包,他就能闻到淡淡的硫磺味……这是热病最忌讳的呀。
“那个,药……我看一眼。”黄半仙小声说。
瑞王对手下点点头,手下就打开了一个纸包,摊在桌面上。
黄半仙打眼一看,就瞧见里面有几位人参和当归,都是些性热的药材……不解抬头,却见瑞王正眼含深意地看着他。
猛然间遍体生寒,黄半仙隐隐觉得自己似乎是掉进了某个陷阱,瑞王的那双眼睛,让他不自觉地抖了一下,本能地伸手抓住了身边司徒的手。
司徒在一旁看两人打哑谜似的,一会儿病一会儿药,也不知道说的究竟是什么,只是小孩突然将一只冰冷的手伸过来抓住了他的……吃惊——手凉不说,还一个劲发颤。
终于还是心软了,司徒握住小黄的手。
感觉被那层暖意包覆,黄半仙跳个不停的心才渐渐平复下来,脸色也没先前那么白了。
“黄小先生,可知道这破解之法?”瑞王又问了一句。
黄半仙此时已经镇定了下来,收拾心神,胸中只有一个念头——绝对不能中了他的计。
“天意难违……”沉默良久,黄半仙淡淡道,“凡事不能勉强……我言尽与此,多说,恐会折了皇子的阳寿。”
瑞王先是一愣,随后,意义不明地笑了起来:“多谢黄小先生提点,令我茅塞顿开啊。”
司徒心中好笑,心说~~小孩说跟没说没什么区别,那个瑞王顿开什么?
随后,几人又对饮了几杯,客套了一番后,司徒带着小黄告辞离去。
两人再到衣行时,衣服已经改好,剪裁合身,小孩穿到身上真是说不出的好看。司徒满意地想伸手牵他往回走,但黄半仙不知为什么,总是不自觉地想把手收回去,最后,两人走到了鹤名山的山脚之下。
“我抱你上去?”司徒回头问一直低头不语的黄半仙。
小孩连忙摇头,还向后退开了两步。
司徒眼生寒意,一把抓住他按到路边的一棵树上,盯着小孩的眼睛冷声问:“你在耍什么脾气?”
10 流云无迹
10流云无迹司徒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那么大怒气,只是从刚才开始就觉得别扭,黄半仙似乎是有意无意地在疏远他。心头堵得难受,等反应过来时,已经把人按到了路边的树杆上。
小黄后背被撞得生疼,有些诧异地抬眼看司徒,就见那人脸上阴森森的,一双淡色的眸子正紧紧地盯着自己。和司徒的脸一起映入眼帘的,还有头顶繁茂的长青树枝杈,和枝叶间清晰可见的,灰蓝色的远天……这才猛然发现,雨不知何时,已经停了。
沉默了良久,黄半仙突然“啊”了一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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